
真实的自己
从呱呱坠地到现在,整整35年了,仿佛恍惚间,一眨眼的功夫。时间在回忆面前显得是如此仓促,留下的都是难忘的画面,而真正促使这些画面留下的,正是我所遗忘的东西。在时间的长河里,我的记忆显得那么渺小,不足为道,正如在茫茫人海中,我也是一个平凡的个体。
对于自己真正宝贵的东西,也许就是这些记忆的片段,将来陪我走完人生的旅途,让我觉得不至于太寂寞,太无聊。在夕阳下,独饮一杯清茶,也会莞尔一笑。
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被社会所规划,儿时的梦想也在时间的长河里显得飘渺。渐渐的你感觉融入了社会,成为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欲望渐渐吞噬了你的心灵,朝九晚五,像机器一样运作,几乎没有时间体会那心灵深处的呼喊。如果将来记忆的画面中全是工作忙碌的场景,即使是百万千万富翁,活的仍然很悲哀。
人是有感情的动物,这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。亲情、爱情、友情,我们记忆的片段是感情串联起来的,没有感情,形成不了记忆。然而,每日奔波于生活的路途上,我们却常常在不知不觉间遗忘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——自己。
我们的面目渐渐模糊在千篇一律的劳碌之中,在日复一日的磨损里,仿佛灵魂深处那盏曾经灼灼燃烧的灯,被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覆盖,只剩下了微弱黯淡的光晕。我们渐渐分不清,那究竟是灯芯仍在坚持燃烧的微光,抑或仅仅是我们的双眼,在长久凝视黑暗后徒劳产生的幻觉?
我们每日匆匆行走,将自己嵌入社会精密运转的齿轮之间,在无数个面目模糊的奔波身影中,我们甚至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了。地铁玻璃窗上,映照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轮廓,像一幅蒙尘的画,只留下大概的轮廓,五官早已消融于背景的灰色之中。我们如精密运转的零件般,被嵌入庞大社会机器的某个位置,被赋予一个名称与功用,却似乎遗忘了,这名称之下,曾经也有过一颗会为夕阳而震颤的心。
可偏偏就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日常荒芜里,却总有些猝不及防的瞬间,如电光石火般劈开沉闷的天幕,照进我们幽暗的心房。
有时,那仅仅是街头偶然撞见孩童忘情嬉戏的朗朗笑声,那笑声如此纯粹无邪,如清泉般叮咚滚落,刹那间竟能洗去心口日积月累的厚厚尘垢——仿佛冰封的河面悄然裂开一道缝隙,听见了底下潺潺流淌的春水。又或是在某个疲惫不堪的深夜,忽而响起一首埋藏心底多年的老歌,那熟悉的旋律仿佛一把生锈却仍锋利的钥匙,咔嚓一声,竟轻易就旋开了记忆深处那扇被时间锈死的门。门后,年少时那个为音乐心跳加速、为梦想热血沸腾的自己,隔着岁月烟尘,竟如此清晰地站在面前,眼睛亮如星辰。
这些唤醒自我的微光,正是我们生命画布上最珍贵的留白。它们不是宏大的叙事,也不是社会赋予的勋章,而是灵魂深处不期而遇的私语与震颤。是这些“无关紧要”的刹那,像一粒粒散落的珍珠,串起了我们独一无二的生命珠链。
这些瞬间,像深埋于瓦砾堆中的种子,虽沉默却倔强地蕴藏着生命;它们无声无息,却悄然撑开灵魂的缝隙,让真实的呼吸得以透入——原来那灯芯从未熄灭,只是需要一阵穿堂风,一阵源自生命本身的风,便能拂去尘埃,重新灼灼燃起。
原来所谓“真实的自己”,并非一个早已雕琢完毕、静待发现的石像。它更像是深藏于瓦砾堆下的一粒种子,在那些被唤醒的瞬间里悄然苏醒、倔强萌发。它并非一个早已雕刻完成、静待我们寻回的雕像;它是在每一次悸动、每一次被唤醒的震颤中,在那些灵魂被点亮的瞬间里,不断被我们重新辨认、重新确认的呼吸与心跳。
于是,当夕阳的余晖又一次温柔地浸透窗棂,缓缓铺展在茶盏边缘时,我们便能再次端起那杯清茶,唇边浮起的笑意,已不再是面对岁月流逝的无奈莞尔。那笑意,是对自身内在光源重新被擦亮的一种确认——原来那盏灯,一直就亮在生命深处,只待我们拂去浮尘,再次看清它倔强的光焰。
这光焰,终将照亮我们最终走向自己内心的所有路途。